我們談藝術時，也談戀愛│黃千倫X楊子逸【藝術篇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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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領神會的支持與陪伴

作為一對藝術家夫妻，他們怎麼去面對自己的創作，又怎麼去看待對方的創作呢？在訪談的過程中，我才發現他們對彼此創作的脈絡和方式都瞭若指掌。

「我們彼此知道對方的創作方式，但是我們沒辦法去詮釋對方的創作步驟。像她是不打草稿，而我是一定要把草稿先定案，我才會上工。所以步驟上，她可能在 0%-50% 的階段裡，會需要不斷去重組、建構或平衡畫面結構；但我是一定要先在小草圖裡面，把大致 90% 的構圖都定案之後，我才會把它放上正式的畫面。」楊子逸對我解釋兩人創作的差異之處。

有趣的是，這樣的差異，從兩人的性格來看，似乎也不難理解：浪漫的千倫選擇比較自由活潑的創作模式，而嚴謹的子逸，則採取比較穩紮穩打的方式。

兩人之間的不同的生活習慣和個性，使他們在生涯規劃上有了不太一樣的進程，原本全職創作的子逸，也選擇從事能較有穩定收入的教職。

原本楊子逸打的如意算盤是，在創作之餘，用零碎的時間在學校兼課。沒想到正式成為中學的美術教師後，楊子逸花更多的時間專注在教學上，相對地也有了更好的生活支持，希望能藉由這份工作支持太太的創作。言談之中，時不時也明示、暗示著我們把更多的焦點放到千倫的身上。

「現在的評估之下，以我對畫畫的熱情和黃千倫對畫畫的熱情相比，很顯然她的熱情度比較高；我也很坦然地跟她說。想去畫畫、完成作品的這種想法也不是沒有，但就比較少。」楊子逸對兩人的生涯發展理性地分析著：「現階段就是先把一個人搞定之後，心有餘力再來處理 (另外一個) 也不遲。」

有時候千倫看子逸在暑假有些空檔，也會半開玩笑地要子逸來當助手。「結果我嫌他太難用了。」黃千倫說：「他太可愛了，因為子逸的水墨訓練了這麼久，已經有很好的掌握能力，在紙上就會稍微放鬆一點，但我的紙張都是生宣，所以水分要拿捏得很精準。」黃千倫笑著說，因為生宣紙有比較強的墨色渲染能力，不習慣的人可能一筆下去就會看到墨色在紙上暈開。上色習慣不同的兩個人，在創作上反而不太容易互補。

楊子逸在創作上追求事前嚴謹的構圖與鋪排，但在下筆時對於水分收放卻顯得自由，甚至可以刻意創造一些暈染的效果；相反地，黃千倫的作品不先設草稿，創作時往往自由地隨著圖像的發展而經營作品的佈局，只是對於水分的使用，千倫下筆時則顯得幾乎一絲不苟。

不同創作方式帶來的啟發

除了水墨之外，黃千倫在幾年前到韓國駐村後得到了縫紉的靈感，而線和布的運用，開啟了她複合媒材的多元嘗試。「其實刺繡很療癒耶，但有時候它蠻訓練我的個性的。因為我畫圖很快，但是刺繡反而是要慢。」黃千倫把刺繡當成是一種對自我的磨練：「我真的是無法太慢，所以我的刺繡還是比一般人快，這是我做事情的速度感，比較急躁一點。可是刺繡的過程帶領我學習很多事情，例如在心性上的修煉之類的。」

楊子逸對於千倫的刺繡創作，也提出了一些觀察：「我覺得這是一個比較可貴的地方，因為一般的創作者比較不會同時有這麼多的媒材，要可以掌握一個創作媒材已經需要花很多力氣跟精準度……不是每個藝術家都敢去嘗試或敢去碰撞的啦，所以可以感覺到千倫是一個很知道自己方向的人。」

「所以，你們會互相給意見嗎？」我想，既然同是藝術家的身分，彼此之間一定有許多想法可以交流。

「我們會因為這件事大吵！」黃千倫比著旁邊的作品笑著說：「比如說這張作品我大概畫到30%的時候，我正要上色，他就會在我旁邊說：『這個藍色很好，不要再改了喔！』，然後我就會罵他。」黃千倫作畫時會邊畫邊看，尤其還在剛開始的階段時，會有很多修改、調整的可能。但同為專業藝術家的子逸也在旁邊出意見的時候，還真是會讓她受不了。

最近因為買了魚缸的關係，黃千倫想邀請飛輪課的老師來家裡參觀他們的魚缸，沒想到楊子逸突然很激動地說：「就還沒有好！」當下千倫才忽然發現，平常專注於教學工作的子逸，已經把那個魚缸當成他的作品，甚至也開始感受到創作的壓力了。「他那天在裝設魚缸的時候，我就跟他說：『(被人家指指點點) 就是這種感覺，怎麼樣，討不討厭啊？』」黃千倫一邊說著，一邊帶著有點俏皮的笑意。

我們都有在練習吧！

相處久了，多少會有些摩擦，自然也會有吵架的時候。黃千倫的個性比較急躁，也比較直接，有什麼問題或是想法都會說出來。但對外人來說，可能會覺得怎麼這麼不加修飾？

「有時候就會罵髒話啊！」黃千倫像個大姐頭一樣，大笑了起來：「因為有時候真的覺得很幹的事情，你說出來才能夠紓壓啊！你看子逸就很悶騷。」

「這個場合本來就是要給千倫的啊……。」楊子逸這麼說著。既然有可以讓千倫曝光的機會，楊子逸寧可退居幕後，讓千倫多一點版面。

其實從訪談開始到現在，相較於黃千倫的熱情、浪漫，楊子逸雖然不多話，但對於事情的思考其實很理性，往往有一套胸有成竹的想法。兩個截然不同個性的人一起相處，彼此之間的平衡並不好拿捏，這種看似打是情、罵是愛的相處模式，常常還是會讓旁人捏了把冷汗。

「她可能在外面場合會數落我，或是開一些當作是幽默的笑話，但比較不熟的朋友就會覺得這樣是不是不太好？」楊子逸一本正經地說著：「但我不太在意啦，(這些事情) 被人家知道也不會怎樣啊！」

「他就覺得我只是單純耍寶或發瘋，但他很厲害喔！他可以制約我，因為我有時候情緒已經很崩潰的時候，冷處理反而讓我自己知道要去反省，那我就知道自己要先出門，有時候會突然離家出走，在外面冷靜一下、去找大家聊聊天，然後轉換一下心情再回家就好。」黃千倫說。

或許就是因為彼此之間太過熟悉了，兩人之間有許多衝突和碰撞，有時還是必須要有第三人才能點醒當事人。有一次黃千倫忍不住向兩人的共同好友抱怨楊子逸時，那位好友竟然還語重心長地向她說：

「黃千倫妳不要再抱怨了楊子逸了！這世界上沒有幾個男人可以接受像妳這樣的女人！」

說到這邊，黃千倫忍不住大叫：「太過分了吧，他怎麼可以這樣講！」話鋒一轉，她又接著說：「後來才發現，其實他也沒講錯……我覺得我是幸運的、幸福的，可以跟他講我的恐懼和想法，但有些男孩子就真的比較沒有辦法。」

無論是關於婚姻，還是關於創作，「我們都有在練習吧！」黃千倫這麼說著。

後記之一：

兩人在訪談的期間，千倫常常拿出手機拍下子逸帥氣的一刻，子逸也會在仔細聆聽千倫的說法後，很快地給予簡單、直白的回應，難怪千倫會自嘲他們就像是「神鵰俠侶」一樣，到哪裡都形影不離呢！

後記之二：

訪談進行的時間是在2022年8月，幾個月後，現在兩人一起完成的魚缸已經養滿了魚兒，看起來生意盎然的樣子！